《韩非子》中有则故事说,宋国有个农人,其田中有一截树桩。一天,一只飞奔的兔子撞上树桩,死了。于是,这个农人便放下手中的农具,每日守在树桩旁,希望还有兔子撞上。
今年的联邦大选,进行过半,如火如荼。每次看到电视上的阿伯特,我都会想起这则“守株待兔”的故事。
虽然竞选激烈,阿伯特领导的自由党,并不急于宣传自己的各项政策,无论是经济的,还是难民的,而是采取太极手法,以防为主,以柔克刚。或许,他们根本就没有政策,或许,他们只是等待,等到9月7日的这一天,工党政府撞上民意这截树桩。
这样,阿伯特这个澳洲农人,就会坐上总理宝座。
为了这一天,他已经等待了好几年。
不过,这次大选,如果自由党获胜,并非因为阿伯特能力超群,领导有方,而是因为他的对手太差,早已失去了民心。
阿伯特其人
喜欢一个人,是不需要理由的。不喜欢一个人,很多时候,也说不出原因。
有些选民,特别是女性选民,不喜欢自由党领袖阿伯特,可是,又说不出为什么。这次大选,有些人不投票给他,可能没有别的什么原因,只是不喜欢他。
阿伯特缺少魅力,缺少Charisma,其实,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。
自雪梨大学毕业时,阿伯特获得经济学学士和法学学士,然后,持罗德奖学金,赴牛津大学读政治学和哲学硕士。罗德奖学金是“当今世界最富盛名的奖学金”,在它长长的获奖者名单中,包括美国总统克林顿,澳大利亚总理霍克,工党领袖比兹利(Kim Beazley),自由党大佬滕博(Malcolm Turnbull),等等。
回到澳洲,在选择职业时,阿伯特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,也做过不同的尝试:天主教神父,记者,政治顾问,还短期担任过水泥厂的经理。大选投票时,选过自由党,也支持过工党。最后,直到1993年,应邀担任“澳大利亚君主立宪促进会”的执行总裁,才算找到职业政客这个职业。
共同的保守思想,使阿伯特与霍华德建立起深厚的友谊。1994年3月,在霍华德建议下,阿伯特参加瓦林加(Warringah)选区补选,当选联邦众议员,正式进入政界,在议会,先后负责过教育、就业、劳工关系、卫生、小生意等部门。
霍华德总理很欣赏阿伯特争强好胜的性格,2003年,任命他为卫生部长,负责处理许多当时很棘手的问题。作为部长,阿伯特在议会辩论中表现出色,无论口才,还是智谋,深得媒体好评。
1999年,就共和问题举行全民公决时,自由党允许党员凭自己的良心投票。阿伯特和他的导师霍华德一样,都是坚定的君主拥护者。他们一致认为,澳大利亚应继续作为英联邦国家,伊丽莎白二世应继续作为澳大利亚的国家元首。为此,阿伯特解释说:“有人认为,任何形式的共和,都比现在的制度好,这是因为,他们没有意识到,我们可能会遇到的困难。相反,保守人士不会轻易改变任何事情,他们本能地尊重现有制度,因为它经过了时间的考验。保守人士的口号是,‘如果没有必要变,那就不要变’”。
不过,阿伯特也不是事事都与导师霍华德一致。在劳工关系问题上,土著事务问题上,在对待波琳•韩珊的种族主义问题上,二者态度大不相同。
作为霍华德的内阁部长,阿伯特对于改变劳工关系,并不热心。在内阁讨论“劳工选择法”时,他直言自己的关切。在他看来,这种改变超出了政府的权限,对工人太过刻薄,而且,对劳工关系改变太多,在政治上,也对政府不利。
在反击波琳•韩珊等人代表的种族主义思潮方面,阿伯特更是勇往直前,这与很长时间一直保持缄默的霍华德总理,形成鲜明对照。1998年,阿伯特建立了“澳洲诚实政治基金会”,主要目的,就是为反击波琳•韩珊的“单一民族党”筹款,打官司,并最后获胜。
2009年底,阿伯特以42对41的微弱多数,战胜滕博,成为反对党自由党的领袖。
2010年大选时,阿伯特带领自由党团队表现非凡。结果,在有150个席位的联邦众议院,工党和自由党各获72席。双方均以4席之差,无法独自组成多数政府执政。最后,在一名绿党和三名独立议员的支持下,工党得以组成少数政府,继续执政。
对阿伯特来说,煮熟的鸭子飞走了。
继续做反对党领袖的阿伯特,显得更加成熟,也开始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。
作为反对党,需要监督政府的每一个举动:水灾税,医院体制改革,碳税,土著事务,等等。对于土著人问题,阿伯特有着浓厚的兴趣。还作为反对党土著事务发言人时,他在昆士兰北部土著社区作义工教师,同时,还在议会成功推翻昆士兰州政府计划推行的土著社区发展规划,他认为,这“干涉了土著人的土地所有权”。2013年3月,他说,一旦自己当选联邦总理,会把土著问题纳入总理内阁的工作范围,“这样,实际上,就有了一个负责土著事务的总理”。
无论作为卫生部长,还是作为反对党领袖,他与土著活动人士以及土著社区都保持密切联系,并保证,当选总理后,每年要抽出一周的时间,去土著社区生活。
这是阿伯特与霍华德另一个不同的地方。他认为,应该在宪法中确认土著人的历史地位。2013年初,在一次议会发言中,他说:“澳大利亚是个幸运的国家,我们的气候、土地、人民,还有制度,让全世界羡慕,唯一的缺憾是,我们没有与这块土地上最早的居民达成和解。这是我们灵魂上的一个污点。。。我们要承认,1788年以前,这块土地是属于土著人的,就像现在,这块土地属于所有澳洲人一样。不做到这一点,我们就是一个不完整的国家,就是分裂的人民。。。”
其他方面,阿伯特对气候变化一直持怀疑态度,认为这是赶“科学的时髦”。竞选一开始,他就承诺,一旦当选,即取消工党政府的碳税。
阿伯特还是保守的天主教徒,在婚姻问题上,他认为,“婚姻应该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事情”。虽然他的妹妹就是同性恋,虽然他的家人在这个问题上也是意见不同,阿伯特仍坚持认为,婚姻应该是“男女之间的事”,同性婚姻“只是一时的时髦”。
虔诚的宗教信仰和保守的思想传统,可能是很多选民,尤其是女性选民,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。虽然他一再表示,自己的宗教信仰,不会影响他作为政治家的判断和决策。依然有人怀疑,他能否将二者截然分开。
阿伯特最引人注目的,是他对运动锻炼的热爱,从铁人三项赛,到超级马拉松,骑自行车更是他的最爱。举例来说,2010年3月,参加了铁人三项赛,紧接着,4月,又骑上自行车,开始雪梨到墨尔本之间的慈善骑行。对于舆论界的批评,他说,“一路上,在很多的小镇停留,可以遇到很多人,这些人,可能一辈子也没见过议员”。
他是消防队员,还是作家,共写过四本书。2009年出版的《战线》一书,属于自传性质,书中,对刚刚下台的霍华德政府,对自由党今后的政策和发展,都做了讨论和反思。
今年的联邦大选,自由党获胜,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。
阿伯特面对的挑战
如果说,阿伯特的当选,是因为他的运气好,是因为对手太差,失了民心,那么,获选后,担任总理的阿伯特,将会面对许多的挑战。
首先是经济问题。
大选中,陆克文总理一再强调,中国的经济放缓,将给澳洲经济带来严重影响。根据澳中商会(Australia China Business Council, ACBC)发表的报告,2009年,与中国的贸易,特别是对中国的资源出口,使每个澳洲家庭受惠3,400元。到了今年,2013年,这种资源出口使每个澳洲家庭受惠达14,480元。
另据标准普尔预测,中国经济中度放缓,将使澳洲的失业率超过6%,房地产价格下降10%以上。如果中国经济过度放缓,甚或硬着陆,后果则不堪设想。
可以肯定,中国经济的放缓是必然的。十八大后,中国政府积极调整经济结构,为的是让经济发展进入良性循环,变得可持续发展,比如,由基建投资拉动经济,改为刺激消费以寻求长期稳定的发展。
中国经济的调整和放缓,必然会对澳洲经济产生影响,至于是否就像陆克文总理说的那么严重,则不一定。
中国将继续需要澳洲的资源,但是,却不会像早些年加速基础建设时期需求那么多。
相应地,澳洲的两大传统出口项目:资源和农产品,都面临调整。资源属于不可再生的东西,越挖越少,资源出口减少后,农产品的出口就显得更加重要了。
美国科学家戴梦德(Jared Diamond)在其《崩溃:社会如何选择失败或成功》一书中说,“澳大利亚是农业生产力最低下的大陆:土壤贫瘠,缺水严重”。因为澳洲土地年代古老,经过几十亿年的雨水冲刷,土壤中的养分流失严重。
澳大利亚两个主要的农业产区,一个是西南部的小麦产区,一个是墨累河达令地区。前者受印度洋吹来的海风影响,盐碱化日趋严重。后者则由于地势较低,下雨就淹,不下雨就旱。
缺水和沙漠化是澳洲农业面临的严重问题。大量使用化肥,不仅提高农业生产成本,也使土壤的品质更加恶化。土壤的贫瘠不仅影响到农业生产,也影响林业和渔业生产。因此,巴西生产的橙子,进口到澳洲,比本地生产的还要便宜。加拿大进口的猪肉,价格低于澳洲本地猪肉价格。
现任总理陆克文,早几年支持“大澳大利亚”的人口政策,认为,理想的澳洲人口应该是五千万左右,后来发现,澳洲虽然土地辽阔,生产力却很低下,能养活的人口有限。
羊毛一直是澳大利亚主要的出口产品之一,这个曾经被称为“骑在羊背上的国家”,这些年,羊毛出口量也大幅度下降,因为在很多地方,合成纤维取代了羊毛。
有报道说,在过去30年间,澳大利亚农场主的人数,减少了几乎一半,这和农牧产品出口的大幅下降,很有关系。
也有人建议,澳大利亚要大力开发旅游业,开发海外学生市场。以中国市场为例,去年,中国来的游客在澳花费42亿元,据估计,10年后,中国游客每年将为澳洲提供4100亿元的收入。至于中国留学生,更是澳洲海外学生市场的主体。在澳洲,海外学生每年平均消费35000元。以新南威尔士大学为例,去年,该校10%的支出,相当于1.6亿澳元,都是由中国学生提供的。
无论如何,澳洲经济的转型是不可避免的,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,迫在眉睫。
其次是难民问题。
一段时间以来,这是澳洲朝野最头痛的问题。大选前夕,总理陆克文宣布了PNG计划,没有签证的难民,无论身份真假,一律送往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难民营,在那里审理,并在那里定居。
这一计划,对于阻遏难民船的涌入,起到一定作用。统计显示,陆克文的PNG计划宣布前,三周时间,涌入32船难民,共2833人。计划宣布后三周时间,涌入33船,共2305名,下降了将近20%。
问题时,这种以邻为壑的办法,能持续多久?作为联合国难民公约的签署国,澳大利亚对待难民的办法,会被告上国际法庭吗?即使不会,这种办法能够长期有效吗?
当然,阿伯特总理还会面临其他一系列的问题。碳税取消后,用什么来填补这个收入漏洞?中小企业减少的1.5%所得税,又从何处填补?工党一直告诫选民,如果自由党上台,消费服务税定会增加,新的政府会在这方面打主意吗?
担任了总理的阿伯特,不会再守株待兔,要有所表现,澳洲的两千多万人,都期待着。